文章 谈教语文
福州教育学院二附小 何 捷
问过不少人：如果你当教师，选择教什么？几乎都回答：教语文。看过不少教师转岗后选择教语文。听闻过不少大胆的宣言：教语文，没问题。
结论很有趣：谁都可以教语文。
数学不敢碰，那些运算和解题自己就搞不定；英语更不消说，除了YES和NO之外，其他都说不清；美术，音乐，体育等学科虽然属于“副科”，也不是想教就教的，掂量一下自己就知道：不会怎么教！所以只能选择教语文。只需识得几个字，能讲普通话，看得懂一篇文章，但恕我直言，这个懂就是“通读”的意思，好像就能教语文。让儿童写写生字，造些句子，读读书，记录一些微言大义，一段时间后来一篇作文，然后以“教师”的名义批改，告诉儿童：写作文，你还差得远啦，我这语文算是白教了，你的书也是白读了，一点都不长进。教语文，就是这样地简答，光荣，伟岸，能摄人心魄，夺人生杀大权。口中出大义，下笔点
江山。谁对谁错你说了算。什么，说我教得不好！你倒是教教看，我定能历数出几条大问题。教语文，您理所当然地您成为了语言文学界的行家里手，成了语言文字运用的评判专家，实在是高。
其实，语文和其他学科一样，学科本身既是科学也是艺术。艺术的前身是技艺，技艺的原型是范式。小学语文教学就要切中范式，实施合理科学的训练，就能引领儿童踏上通往语文之门的途径。这就是教学的门道。这样看来，敢不敢教，会不会教，问题集中在“教”字上。教，一种暧昧的行为。我无数次听闻友人说：这个教师很认真，一定教得很好。我很崇拜认真的人，但不能认同凭借着认真就能把语文教好。教学是艺术而不是工序，教育是农业而不是工业。认真，是保底的要求，是每个教师都要具备的品质，而不是语文学科教学优质的凭借与定义。
教语文的范式什么样呢？我们尝试着去描述──
早年学过山水，也教过一些儿童画画。从教画上发现“教”的起手式。一幅画，一篇文，形式不同但本质都是教学的范本。教画时，先是由感知入手，让儿童看画：看看这幅画，好在哪里？同学的有三五儿童，有敏感积极者会先说感受，有木讷沉默者先听再说，说与听形成共享互动。虽然儿童所说的不能靠近成年人对这幅画的欣赏层次，但一种可贵的教学资源很自然地在教学中产生。这里有极为值得说明的重点：成年人的理解层面。教师对文本的解读越深刻，教学期待越高，教学的强制性越大，艺术性越差。相反，香港等地的小学语文教学新观点强调教师要弱化解读，童化解读，甚至是无解读，带着倾听的目的进入课堂，教学的起点就建立在儿童原有的基础上了，这就是精准地靶定了起点。建立在真实起点上的教学才具备有效的可能。
之后是方法传授：看看这幅画，是怎么画的呢？例如这些山石，树木，瀑布等等都是怎么画成的呢？这好比语文课上的写作手法教学：这样的场景，作者是怎么写的呢？依旧是儿童自由谈，如果不加限制和添压，童言能谈出童化手法：瀑布不是靠画，而是靠留白，树干先勾边，之后再圈画树叶，最后染色。许多方法是不待教师讲的，因为所有的知识是活性的，和日常生活，观察发现相关联。引导儿童去联想，观察，发现，表述，这本身就是最好的教。有没有需要教师讲的呢？有。比如山石的皴法，这是披麻皴，这是荷叶皴，这是折带皴，这是米家点……不讲不知道的就要讲，光讲只得形象。于是，最关键的教学环节来了──练习。先局部练习，山石，树木，草丛，瀑布；之后是组合练习，构图成画；接下来是整体训练，渲染，不断勾皴点染让画面厚重，通过罩染，提亮、重描局部等手法调整画面。教学后全体不会画成一个样，结果往往有高低层次之分，好坏优劣之别，多少个儿童学画就画出多少种结果……教画画的，不论儿童画成什么样都喜欢，因为个性中就带着艺术色彩，就是作画的精髓所在。在整个学画的过程，练习多于讲授，师父引起门，修行在个人。如果是语文课，则从整体入手对文本有初步印象后开始关注局部，诸如：重点欣赏关键句，了解写作手法，认识文章结构等；最后再回到整体，形成学习感受，体悟，整体感知能力也随之提升。其中最难的就是给予儿童解读的自由。“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好像每个教师都会说，但做到的很少。让儿童发言，大多只是一种虚设的环节，目的是抛出教师的解读结果；不管会不会，保险起见，出于
考试需要，一律都讲；有光说不练，有练习不当，大笼统，什么都挤进来练，好像浆糊一样；教学效果的把控极为严格，要求达成“一致”，一致的认识，一致的答案，一致的思想高度。孰不知，“一致”往往都是底线，是最低要求，是不需要智慧参与的接受。每一个国际名品都追求独一无二性，一致的就是流水线上的普通产品。但我们却以此为乐，将形成“一致”当作教学的终极目标。
作画，我用了二十余年，所以我能很清晰地说出所以然来。教语文，我用了十余年但仍旧讲不清楚，因为我发现她是一门高深的艺术。语文难教，教好语文是难事。如果认识到这一点，不懂语文的敢来教语文么？
敢！我就是从不懂语文开始教语文。师范毕业后信心满满，手捧着教育学等诸多理论，以为自己能胜任语文教学。起初一度也以为自己教得风生水起，“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一篇短小的课文怎在话下。后来偶然间听得于永正，贾志敏等大师上语文课，如梦方醒，原来自己根本未进语文之门，未见语文其人，一直游走于语文城门之下。于是苦寻教好语文之路。看了许多名师传记，拜访了许多名师，探寻他们的成才足迹，结合自己练习山水，书法的感受，我感觉“要进语文门，先做读书人道”。于是就开始了十余年的俯仰交替，俯身读书，写作，仰头思考反省。十余年一晃而过，如今依旧感觉语文像我的梦中情人，“梦里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好像离语文近了，但又看不到，摸不着，雾里看花般切近且朦胧，但确乎是美的。
敢不敢教语文不是问题，怎么教好语文才是关键。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想要教好语文，读写同行，学思并进，这是唯一的通途。不少文人先贤谈及自己小时候的语文教师都没有“师范学历”，但是都是乡里村里有名望的读书人。先生读书时的音韵，姿态，形成一种固定的意境植入童心，这对其今后踏上文学之路且有大成都是很有影响的。不爱语文，不学语文，不能谈教语文。
想来就是这个理儿。阅读到了一定积累的量，对与文字表意这样的形式有了重复多次的感受后看一篇文章就有更深切的感受。而如果还能写到一定量的文字就更非同凡响。重复多次将思想转化为文字，用文字构建过意念的堡垒，将胸臆透过文字或直接或委婉地展示在众人面前，好像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等待心上人揭开。如果，你是这样一个对阅读和写作都亲身参与且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的教师，那么，你的教学就是庖丁解牛了：作者如何组织选材，构思，如何文字，如何透过文字表达情感，文字精妙处何在，结构精巧处何在……一篇文章呈现眼前时，你不再是坐地看山了，而是“以我观物,则物物尽染我意”又是“以物观我，故不知何者为物，何者为我”你能从文本秘妙处轻松走进文本，与文字共呼吸，与作者对话访问，好像摸着文脉一样，感受文章跳跃不息的生命体征。那时，无论什么样的儿童向你求学，儿童层次差距多么巨大，讲授的是什么样的华章，个体解读结果是如何的千奇百怪……无妨，你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引导者，能引领四散的思绪向着文本闪光处聚拢；你是海纳百川的温厚长着，能接纳儿童各种层次的思维结果，鼓励他们超越自己原有的水平；你是一个极有耐心的守护人，你看得到儿童进步的方向，你能耐心地期待并陪伴儿童集腋成裘般点滴进步。你的教学是一种艺术。
先前听不少前辈说：教了一辈子语文，却发现越来越不会教了。我这才理解前辈所说的“不会”，是多么可贵：不会，正是会的发端，是会的另一种呈现，是会的一种新境界。而我辈是真正的不会了，那不是自谦，而是因读写不足，教学经验不够，与儿童的对话交往尚浅所致，是真正的一种迷茫，就是提醒我们要在阅读、写作、思考、实践这四个方面不断积累。教语文的质量如何，我有个简易的判断方法，倘若身边的语文老师说自己感到不会教语文。那么，请留心关注，也许这正是业内高手。有人放言：我善教语文，发现了速成之法。权且当其脑热，让其一边凉快即可。
不爱语文，不学语文，不精语文，不谈教语文。语文，并不谁谁都能教的，如果你正执教语文，应当视为荣幸与考验，应当如于永正先生所言：用你的一生去备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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